在文化根茎上开出的花朵

　　一声喊：秋熟了，米熟了，女人也熟了;一声唤：山过来，水过来，堂客也过来……

　　在“这山望到那山高，那山顶上长葡萄”的武隆山区，有热烙烙的山歌;在“葛藤长大望人扯，姑娘长大望媒人”的乌江峡谷，有滚烫烫的号子。

　　山歌唱一串，山绿了花开了满山都漫漫;号子唱一段，水涨了河翻了波光更粼粼。在大山深处，这就是山歌的魅力，号子的魅力，武隆印象艺术升华过后的魅力。繁华过后，尘埃沉淀，乌江画廊是武陵山文化的根茎，号子是文化根茎上开出的花朵。

　　这些花朵开放在人们的生活中，成熟在人们的精神里，以岁月为旋律，脚步为节拍，把本真的爱放大拉长，形成了恢弘的篇章。她灿烂着生活，晕染着民俗，芬芳着情感，美丽着生命……在乌江流域中，纤夫是乌江精神的象征;在武陵山深处，号子是乌江文化的代表。

　　惯看了人间烟火，习惯了春花秋月，乌江是一曲流淌的岁月之歌。山有多雄壮，歌就有多雄壮;水有多蜿蜒，情就有多蜿蜒。歌在情上，情在江上，江在号子上，号子在生活上。在号子声里，白云在飘，情感在浪，命运在荡，纤船在起伏，歌声在穿越……

　　拉纤生活是一组史诗，号子在情感的源头放牧。女人的牧场，男人的胸膛;乌江的水面，文化的诗篇。在乌江开辟的时空里，山崖在记述，纤道在记述，号子的调子在记述，情感的世界在记述。顺着纤绳的藤蔓，故事在乌江上长叶，号子在文化的根茎上开放。

　　很多时候，纤夫把生命交给乌江，把号子交给船，把血交给江水，把精神交给石头，把其间的艰难和爱恨交给肩膀和自己……在岁月的浪花里：唱一声，风雨的吟哦格外动情;吼一句，浪花的弹奏印象深刻。当乌江的水变成云朵的时候，就会擦亮仙女山的月色，把那些号子声放在枕头里，纤夫就会在梦里梦见滔声，梦见自己的女人在滔声里歌唱，在滔声里洗浴，在滔声里笑着吻自己的脸庞……

　　纤夫梦醒了，又回到白天的生活里来。川江水急，号子声野。没有力量拉不住船，没有气势爬不上滩。每到这时，便是纤夫们奋发向上、力争上游的一幕。在白马山日光的沐浴下，乌江有男人雄健的胸膛，浪花打湿了男人的额头。倾身、拉纤、攀石，眼眶中融化了日月、山色、滩石……号子声中，把山喊偎过来，水喊流过来，把乌江喊得波光荡漾。

　　背一筐太阳背一身雨，背一篮月亮背一霜。在纤夫们以水为伴的生活，乌江照着大山的影子淘洗着纤歌，锻炼着拉纤的精神，脚印里精神开始灿烂，纤歌开始生长，历史开始悠久，文化开始弥香。

　　望夫石在歌唱，把思念唱硬，爱情的海拔高上仙女山;列女石在歌唱，把贞洁唱红，白马山开满了杜鹃花。就这样，号子把乌江唱得悠长，等待把纤夫恋得悠长。一个男人脚下踩一条江，一个女人身下躺一座山，号子声变成的汗水，打湿了乌江岸，形成了历史的斑驳，那些纤道那些生活的路，也是心路历程，是离家与回家的通道，是家人送走与期盼回来的方向。

　　滚滚乌江西逝水，浪花淘尽号子。太阳东来西往，一路艰险里，纤夫们踏着角邦寨的钟声出发，号子就起程了;喝口羊角碛的油茶爬滩，号子就粗犷了;掬把盐井峡的暖水洗脸，号子就温暖了;攀着峡门口的石头进城，号子就回家了……在仙女山月光的探照下，乌江有女人柔软的身段，号子停在女人的床头，桐油灯等待着夜归的丈夫。

　　号子是多姿多彩的，声音的色度五彩斑斓。一江风雨皆歌词，两山烟云动心潮。眼含乌江水，脚踩乌江石，身挂扯船子，亮开嗓子，卖足声气，把川江号子唱圆唱润，把家庭琐事唱温唱暖。可唱啰喂调，可唱哎哟咗，可唱探郎哥，可唱望堂客，可翻开船头手抄本的《清官图》慢哼，可解开包袱里的《十月怀胎》轻吟……

　　没唱法了，管他十爷子几条心，就捡上水流沙坝上的话，扯南山盖北海摆野龙门阵，说寺院坪的风、郭邦寨的钟、羊角碛的堂客等老公等等。唱着唱着，滩过了，水缓了，码头到了，这时纤夫们收拾心情回家。在乌江边的山寨里，纤夫们一声唤，爹妈我回来了，爹妈站在朝门下接;纤夫们二声唤，娃儿我回来了，孩子端上热烙烙的饭菜;汉子们三声唤，堂客我回来了，女人笑迎迎拉开帐子……

　　日子循环往复，生活周而复始。茫茫武陵山，浩浩乌江水，纤歌停在树上，迎着太阳升，随着太阳落，顺着生活的节奏蜿蜿蜒蜒，顺着命运的波澜起起伏伏。光阴冉冉，时事推移，机械化船普遍使用，纤夫们退出乌江。动人心魄的号子失去生活的源地，逐渐搬上舞台。

　　看完《印象武隆》，走出桃园大峡谷。在仙女山上，坐一片云霞飘向乌江，去寻找那些号子的故事。号子声处，龙溪渡口，枯藤老树昏鸦;老纤夫门外，夕阳西下，断肠人在天涯。

　　悠扬的号子，它是江上人家的恋曲;野性的号子，它是五里长滩的情歌;激情的号子，它是文化根茎上的花朵。

　　---2012-08-2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