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背篼大舅

文章来源: 印象武隆征文      作者:嘎玛丹增     时间:2015-01-05 12:43:28    
摘要: 写作者、旅行家、旅游规划师。作品散见于《人民文学》、《新华文摘》、《读者》等,著有《在时间后面》、《分开修行》和《神在远方喊我》,与人合著《寻美中国》系列丛书,被誉为当代行走文学代表作家之一。

  我们家的酒鬼应该是大舅。高中毕业后,我在川南老家小镇酒坊卖过烧酒。那时大舅在区公所当会计,频繁到酒坊买酒,享受最多计划外买酒实惠。

  大舅虽在政府上班,居家就在乡场上。舅娘是农村户口,在生产队挣工分。大舅工作事物少,收入也不错,虽有三个子女,日子比我们家轻松。那时政府不兴刷卡考勤,尽责本职就好。多时在家帮助舅娘打理自留地,种收庄稼、喂养牲畜,或捯饬家务。做得一手好饭菜,家中一应红白喜事寿宴什么的,都是拿得出手的厨子。整个七、八桌的“九斗碗”宴席,家人当当下手就行,无需格外帮工。

  一个人的味觉记忆,可能因为记录工具的缺席,感官被频繁使用,就比任何记忆可靠。我一直抵制转基因食品,认为它完全剥夺了嘴巴的权利。我对卤水豆花根深蒂固的美食记忆,就源自大舅。

  我的老家在沱江岸边,一个叫富顺的地方,历史上因出产井盐兴盛过。我一直坚持认为,富顺的卤水豆花,是川南第一美食。这种地位,在我的个人美食经验里,坚如磐石。大舅做这道家常菜肴,没有谚语中说的“杀牛都等得,推豆花等不得”那样费时麻烦。动作一向麻利,豆花做得既快又好。平时在街上见到大舅,只要说一声想吃豆花,两个小时以后就能吃到。豆花豆腐全世界都能做,做不地道的是蘸水。富顺豆花的美食地位和绝妙之处也在于此。用糍粑辣椒和数十种香型中药配制的豆花蘸水,随便你用什么高科技,离开沱江那个水土,你就仿造不出来,造出来也没有和味觉记忆同根同桌的滋味。

  只知道大舅酗酒,不会划拳也不会猜数,也跟很多酒鬼不一样,喜欢呼朋唤友地群集。一个恋家的男人,习惯独饮。也见过醉酒后,舅娘把他泡在装满豆花窖水的大木盆里解酒,死猪一样人事不醒。关于大舅对酒的极度依赖和酗酒的细节,还是在老人家过世数年后,从表姐表弟那里听到。真是我们家嗜酒如命的奇葩。大舅除了睡觉或醉了酒,其余的时间几乎都在喝酒。我去过大舅区公所的办公室,也见过桌子上那个陶瓷茶杯,与平常别人用来泡茶的杯子无别。问题是,大舅泡的不是茶,装着酒,不时端起来喝一口,像喝茶一样。到了下班的时候,基本上已经喝高了。回家不是醉醺醺的,就是倒在床上呼呼大睡。家人为控制大舅喝酒,用了很多方法。比如身上不给他留钱,家里能用于装酒的瓶瓶罐罐,一个不留地扔掉。其实,这对于一个视酒如命的酒鬼没用。大舅要做一家人的饭食,手里也总有钱的时候。有钱就有酒,没有钱可以赊。据说,大舅为了藏酒,用尽了家里家外任何隐秘的地方,包括菜地、米缸、笆篓、猪圈、柴草堆、沼泽池、瓦格间……无所不用其极。乘家人不备喝。上午喝下午喝晚上喝半夜喝。醉了就睡,不打人也不骂人。到了晚年,干脆直接在商店卖酒处,就着酒提或借用店家陶碗,半斤一斤的,一口气喝下肚。喝下去,舒服了。大舅过世前几年,家人对其采取了强制措施,可能就跟看管犯人差不多,依然没用。明明见他还在柴房做饭,转眼功夫,就满嘴酒气了,或者直接就听见床上传出雷动的鼾声……

  大舅虽嗜酒如命,但心地善良,为人正派。一生酗酒,一生孤独。从未因为酗酒与同事上级,或乡邻亲友有过什么过节和纠纷,也没有因赊欠酒钱给家人任何难堪。一个安分守己的酒鬼,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,非得跟身体过不去,坚持与烧酒厮磨终生。日常生活中,我们最容易忽略的,不是媒介的流言蜚语、网络的喜怒哀乐,而是身边最亲的亲人。大舅酗酒的根源,就一直被家人忽略。

  最后见到大舅是在涪陵。那一年大舅来看我,顺便带他到重庆看病。看了多个专科,查出酒精肝,其他没什么毛病。感觉不对,换了家医院,结果无异。还是不放心,我要大舅去看神经科。大舅一下子愤怒起来。“我又没得神经病,看啥子神经科哦。”大舅显然把神经和精神病混淆了。我再三解释,大舅不听,坚决不看神经科。见大舅因误解,对看神经科如此愤怒和抵制,也就没敢坚持。但我要求看神经科的提议,一定深深伤害了大舅的尊严。当即表示不看医生了。执意要回去,任何人都劝不住,执拗得像一个顽劣小气的孩子。你就突然的心疼,虽明白坚持才是对的,还是错误地选择了放弃,不想逆了长辈心意。打算陪大舅去武隆仙女山逛逛的计划,也只好取消了。

  人是多么奇怪的动物,在亲人面前,那个叫理智的老人,总是被无缘无故地当作土匪给踢开了。明知酒已是大舅的宿敌,在涪陵的日子,还是好酒好肉的侍候着。生怕老人不开心,忤逆了晚辈孝道,还天天陪他吃酒。在稀缺的亲情面前,我放弃了必要的坚持,听任情感无序泛滥。那时母亲和父亲先后走了,世间亲人越来越少,经验告诉我,亲情对人生的恩泽和支撑,比一切都坚实可靠,对剩余的亲人就格外偏袒珍惜。这种貌似温慈的孝顺,实为自私偏狭的暗箭,遇难者必是自己的亲人。

  大舅走的前夜,脸色阴沉,几乎就不和我说话。沉默是因为说了最多的话,这个我懂。这个固执的老人,想必一直沉陷在神经疾患等同于疯子的误会中。他坚持着自己的经验和想法,顽石样油盐不进。人老了大概都这样,抵制新事物,疑虑重重,怀疑一切,只相信个人经验里剩下的相信。晚间陪他喝了酒,脸色才稍稍转晴。原本想让大舅教我做豆花蘸水的,一句话就给堵死了。“我自己都不做了,你舅娘要干,都到馆子里去端。”我知道,一个老人的自尊如同薄冰,特别小心翼翼,但还是把大舅伤了。安排大舅睡下,给老人整理衣物时,忍不住把存放了多年的两瓶五粮液,装进了竹编背篼,再一次放纵了所谓的孝顺。那个背篼,同样给我温暖和凄凉两种感受,属于大舅随身携带的行李,即便在当年的川南老家,也很少有人使用了。

  乌江码头。大舅穿着整洁的灰色长裤,蓝色中山装,衣领上的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。头发花白,身体略显佝偻。背上那个编制精细的背篼,出现在趸船上,似乎比白鹤梁的石头还古老,引来众多惊讶的目光。于我暖湿,又很悲哀。也是我怀旧时间里,难以阻断的忧伤源泉。过去时代的竹编背篓,出现在的我的道路,就是一个暖湿的故乡啊。

  那是大舅在世间,留给我的最后形象。一年后,这个出现在江边的背篼老人,因酒精中毒,醉离尘世。

  其实,把大舅送上船后,我闻到了酒气。估计大舅发现了背篼里的酒,早上起来就喝过了。我什么都没说。不敢说。不敢在告别的时候,向已然脆薄如纸的尊严,于事无补的亮出弯刀。大舅望着我,戚然一笑。眼睛里有羞愧,像孩子做了错事一样。见着就想哭。满心哽咽,哪里还忍心说什么呢。

  如果……生死没有如果,死亡就是绝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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