情在，爱就在

　　一

　　五年前，我以一位社区居家养残者的身份来到了王姨家，因为，我需要一份糊口的工资，王姨家需要一位为她家打理的护工。

　　我深知，居家养残工作就是轻度残疾人照顾重度残疾人，就像民政领导给我介绍的那样，一星期去两三次就行，给清扫一下卫生或交电费话费买菜等等。这样清闲的活儿以我不算重残的身体，我还是能轻松胜任的。

　　可是刚到王姨家，我看到的一幕令我退缩了：王姨是一个身患小脑萎缩的大小便失禁的人，患病八年了，每天都是无节制的吃、也无节制地大小便。我看见姨夫的眼里闪过一丝哀伤，我深知自己还不能从心里上接受这份脏透了的活——洗尿裤、擦屁股……没有多说，就拒绝了这份工作，和我一起去的民政领导就说，你实在做不了，那就没有可选的人家了。而我原有的单位已经倒闭了，我与其说特别渴望一份工作还不如说渴望得到一份工资，于是就答应了做下去，但条件过于苛刻和自私——早晨8点多去，10点多结束 ，在这两个小时的时间里，只清扫房间，或为大姨洗小便便后的尿裤。有一点我特别强调说，大姨住院的时候，我是不能陪去护理的。

　　就这样，我成了大姨家中的一位护工。

　　之后的每一天我去大姨家的时候，姨夫都会在我去的时候出去散散心，打打牌。姨夫说，好久没有这样的时候了，我的到来，终于可以让姨夫可以出去轻松一下了。第一天上岗，我就趁姨夫不在屋的时候，大姨又混沌的时，简单拖了一遍地，就在沙发上玩手机，期间大姨小便一次，我就用大拇指和二拇指捏住大姨便下来的裤子没有尿湿的一角，打开自来水龙头就是冲了一阵，然后也没拧，就湿淋淋的甩到了晾衣绳上。我心想，我可不能天天来这里陪这位可怜的病怏怏的糊涂的老人。之后，10点后姨夫回来，也是我下班的时候，顺便说了句，明天我家有事儿，不来了，姨夫说，行，你有事就办你的事，不要紧的，之后看见我晾晒的尿裤就和蔼地对我说：“以后大姨便下来的裤子，你扔在洗衣间就行了，我回来洗，只要你能在这帮我照看一会儿大姨就好了，别的不需要你做。“

　　那一刻，姨夫那干净的表情烫伤了我肮脏的灵魂，让我觉得，跟一个实诚的人玩心眼，就像一个人裸露肉体的人在穿着光鲜衣服的人面前谈羞惭，已经接近了一种可耻了。

　　在这种干净眼神的唆使下，我渐渐放下了心里的包袱，把冲尿裤变成了洗尿裤，把甩晾尿裤变成了拧晒尿裤，把拖地变成的擦或抹刷地，大姨的褥垫有时不够用，我就在家里缝制了一些给大姨用。　我给大姨清理大小便、洗澡，我给大姨喂食、换衣…..啊，我做到了，我都做到了。时间长了大姨也对我有了好感 ，时常会用她那含混不清的语句或动作让我歇歇，高兴的时候还会哼唱几句，有时会双手合掌做“谢谢”状。偶尔，我不去的时候，她就是嚷着找我。家里人都说大姨病好了。

　　渐渐地，姨夫一家人对我的好感越来越浓。有时候，——默默地为我解决后顾之忧，比如姨夫买菜的时候，也顺便给我带上一点，交水费电费的时候也顺路帮我交上，总是把家里好吃的让我带回去。

　　二

　　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，本来身患多种病患的大姨又得了糖尿病和脑血栓，病得那样严重。那天在屋地轰然倒下——从此，半身不遂而卧床。

　　原先只会自言自语的大姨，变得无比脆弱，总是流眼泪。我给她洗脸，她哭;给她削水果，她也哭;我用轮椅推她，她哭。

　　终于有一天，姨夫也累倒了，也住院了，他很疲惫，也很绝望。

　　没想到的是，姨夫的两个儿子。为了病中的爸爸妈妈总是吵架或抱怨谁来的多，谁照顾得少，爸爸妈妈的钱给谁的多了，谁该多顾了等等。而我不忍心不上医院去照顾大姨，加之姨夫一病，工作量的剧增，所以很累了。在这个时候我终于鼓足勇气，狠心地对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姨夫说“姨夫，我也有老人，也需要照顾，精力有限，照顾不动大姨了。你们另找人吧，我可以帮你们介绍一位保姆”　无论姨夫怎么挽留说“大姨住院的时候，你不用来，等出院了你再来照顾吧。”可我还是没答应。这就是现实，我觉得保姆更适合做他家的活计，我毕竟不是保姆，我是一名居家养残的民政员工。

　　话说到这里时，姨夫的眼圈红了。他含混地说：“这样也好……”

　　走出病房，我去了家政公司，为大姨请了一个保姆，我觉得那么长时间，我为他们家做得够多了，我努力做到仁义至尽，为谁，只为了内心的安宁。

　　三

　　刚刚停下来工作的日子，过得有些寂寥。

　　再也没有一个人甘愿帮我交水费电费等，再也没有慵懒的时候能听到大姨自言自语的吟唱，那天我和我的妈妈还有儿子正在看一档老人节目，儿子忽然对我说：“你怎么不在王奶奶那家干了?”妈妈用眼睛睛示意儿子不要再说话，可是，儿子反而却提高嗓音说道：“你是不是看老人有病了，就不照顾了，没病还用你们吗?你真没良心。

　　我的妈妈却把她的外孙搂在怀里说，连儿子都看出来了，自己却不晓得。这种人还谈什么良心和孝心。

　　妈妈和儿子的一句话，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的心，生生地疼。让我们曾经以为的所谓的仁慈都土崩瓦解了。

　　可想而知，那是一个多么不愉快的晚上。至此我才知道，当一个人的付出总是建立在个人的利益上时，那这种付出是多么的自私、难看和无聊。

　　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，我拿起电话走到一边给姨夫送去了久违的问候，电话接通的那一瞬，我听到一个衰弱的苍老的声音，小付，是你吧?你大姨不在啦!

　　什么时候的事儿?你怎么没说?

　　都快一个月啦!你大姨临死的时候，还叫着了你的名字。

　　我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。

　　第二天，一大早，我就来到了姨夫家。看到姨夫的那一刻，姨夫泪如雨下，似乎憔悴了许多。得知姨夫家没请保姆的时候，我当即决定了，继续做姨夫家的护工，不管姨夫病成什么样儿，也不管民政还给不给我这份职务，我都一直做下去……..

　　这时电话响了，是丈夫打来的，没等丈夫说话，我就说：我是什么人啊?人家能走能动时，我利用人家找了一份好差事，人家;人家动不了，我不管人家了。我良心都让狗吃了，还人模狗样地仁义道德!”

　　回到家里，我把义务为其做工的想法对丈夫说了，夫说“你疯啦!一个女人家，伺候一个老头子，你不怕人家说闲话，你难道缺爹养吗?“我心平气和地告诉丈夫，走得正行得正，我不怕闲话，我不缺爹，但是我要拿他当爹对待。放弃他，很容易，但是我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儿。我想活得心安一点儿，就这么简单。”

　　渐渐地，我又像原来一样，把自己努力放在该有的位置上。为姨夫清洗衣物或收拾房间，不天天去，但他的事却天天放在心上。冉然一个女儿的样子。姨夫也慢慢恢复了原有的慈祥和和善快乐。之后，我也加入了一些社团义工组织。我要用这种方式向儿子证明我不是没良心的人，向母亲证明我是孝顺的人，不只对你，是对所有该敬重的生命，因为，孝在，情就在;情在，爱就在。

　　付明君：沈阳市作家协会会员，曾在《时代文学》《满族文学》《文汇报》等全国上百家杂志和报刊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等上百篇